城市记忆西安小北的长安情结

西安

小北的长安情结

洛洛,长安没有死,他就是我的长安。这是小北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。

八岁那年,我来到美丽的杭州,和邻居家的女孩小北一起,生活在草长莺飞的江南水乡。我喜欢摄影,所以背包里随时都带着一台单反。小北喜欢旅行,但小北的家里人,却从来都不许她一个人出远门。

所以,小北说:洛洛,这不公平。

我只是笑。小北啊,有些事,现在还不能说给你听。

我想起了八岁那年搬来杭州新家的时候,当我从严寒的北方来到这里,当小北代表美丽的江南向我伸出手时,小北就是我心中最珍贵的存在,所以,小北啊,我不能让你收到一点伤害。

因为小北不能一个人去旅行,所以,渐渐地,她也失去了去旅行的兴致。只是整日里拿着一本旅游图册翻啊翻,时而扬起头看看窗外,幻想自己一直在路上。

直到有一天,小北拿着一张图片兴奋地跑到我家来,她的红皮鞋撞击在我家的木质地板上,发出“噔噔噔”的声音,就像是心花怒放的声音。小北说:洛洛洛洛!我找到了!

小北急促的呼吸声告诉我,她真的找到了。可这样急促,也让我觉得害怕,因为,我的直觉告诉我,小北,真的要离开了。

“嘭!”手中的玻璃杯掉在木质地板上,没有碎,但发出一声闷响。

小北皱了皱眉,但片刻又恢复镇静。她一边捡起地上的玻璃杯,一边继续兴奋地说:洛洛,是长安啊!

丝毫都没有注意到我的失态。

小北,为什么偏偏是长安?

自那以后,小北似乎就有了长安情结,不管是秦始皇陵,兵马俑,还是华清池,亦或是一些不出名的西安的小地方,小北都渐渐地了如指掌,那一张西安古城的图片,也被她贴在床头。

小北说,长安,真是一个比江南还温柔的地方。

再后来,小北每次来找我时,都闷闷不乐,我问她,她盘腿坐在木地板上,望着远方,食指轻轻敲击着地板,说,长安长安,洛洛,我好想去长安。

直到小北高中毕业的那年暑假,在小北的再三央求下,家里人终于同意她去旅行,不过,是和全家人一起。

这一次,即使没有完成一个人去旅行的心愿,小北依旧欣喜若狂。

约莫,小北是真的很喜欢长安吧。

在动身去长安的那天,小北很早就来到我家。小北那天穿了一条雪白的蕾丝雪纺裙,颈部镂空的地方,衬得她的锁骨很漂亮,像是去赴一场美丽的约会。

我在阳台上浇着一盆向阳的紫罗兰,装作漫不经心地说,小北,去长安以后记得常联系。

因为,我很担心你啊。

去长安的第一天,小北给我发短信:洛洛,我在长安遇见了长安。

我回她:那,长安跟长安一样温柔吗?

她只是回了我一个微笑的表情,但我知道,屏幕那头的小北,一定比表情上的小人儿笑得更开心。

小北也时常给我寄明信片,给我讲西安的事,但是,她讲得最多的,还是长安。

在小北的口中,长安是一个很好看很温柔的男生。所以,我也渐渐在脑海中构造出长安的样子,清爽的短发,斯文的眼镜,干净的白衬衫,暖心的微笑。总之,就应该是偶像剧男主角的样子。

因为有长安,加之小北的父母也陪在她身边,所以我也掐灭了心里那一丝隐隐的不安,渐渐地不再像查岗一样给小北发信息。

直到一通电话的打来,让我彻底乱了心神。

“嘟……”

“喂,是林洛吗?小北给你打过电话吗?”电话那头传来小北妈妈焦急的声音。

我心中咯噔一下:“是我啊,伯母,我是林洛,出什么事了吗?”

“林洛啊,我家小北不见了!早上她出门,到现在一直都没回来,也没给我们打电话,你也知道,她……”电话那头欲言又止。

我按捺住心中的不安,尽量保持冷静,安慰道:“伯母你先别担心,我马上来,一有消息我就联系你!”

我连夜飞到西安,一路上,我始终紧紧地握着手机,生怕错过任何一通电话。只是,手机上的消息指示灯却始终没有亮起。

小北,小北,你究竟在哪里?

伯父伯母在机场接我,下飞机后,我看到了伯父眼中的血丝和伯母通红的双眼,西安的夜晚有些凉,我拿出风衣披在伯母肩上,安抚他们休息后,一个人继续出去找小北。

正值旅游高峰期,即使是深夜,大街上依旧络绎不绝,都在欣赏着西安特有的景色,可我却无心美景,只是焦急地寻找小北。

也不知过了多久,我感觉步子变得越来越重,便随意地靠在一堵古城墙边睡着了,醒来后,我发现小北正看着我。

“洛洛,你怎么在这里?还是这幅样子?”小北吃惊地问道。

我站起身,就着街边的橱窗看了看自己,头发凌乱不堪,还夹杂着发胶变干后的白色粉末,因为一夜的焦急,嘴唇边冒出了几根青色的胡渣,脚上的皮鞋也走得不成样子。

“苏小北你行啊,都学会夜不归宿了,还不跟伯父伯母联系!”我冲小北吼道。

“所以,洛洛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我?”听到我嘶哑的声音,小北不再嬉皮笑脸,而是有满怀内疚地说:“对不起啊,洛洛,昨天太晚打不到车,手机又没电了,所以……”

顺着小北的眼神,我看到了站在她身边的人。

“他是?”我问小北,害怕她出了什么意外,也顾不上追究她昨晚的事。

“他就是长安啊!”小北兴奋地扯着那人的袖子说道。

对我来说,小北的话就如同晴天霹雳,因为,我担心的事,还是发生了。从到西安的第一天开始,小北,就一直活在自己的幻想当中。

那人留着长头发,手指上夹着一只烟,穿着一双人字拖,更重要的是,那人的眼眸中,看不到一丝温柔。

而我,也终于从那人的口中,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。原来,当小北来到西安的第一天,听到他的朋友叫他长安时,她就这样一直跟着长安。

我轻轻伏在那人耳边说:那就拜托你,这个假期,就一直当她的长安好吗?

那人迟疑地点了点头,转眼间就消失在街道尽头。

看着天边升起的太阳,我牵起小北的手,准备回家,心中却有一丝刺痛。

我想起了那次事故,也想起了真正的长安,想起了小北嘶哑的呼喊声。我也恨那时年幼的自己,是那样地束手无策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安被大火吞噬。

所幸,事故后,小北发了一周的高烧。烧退后,或许是因为小北患有先天的,间歇性精神病,她失忆了,但医生说,只是短暂性失忆。可即便如此,我们也松了一口气,因为,之后的十年,小北过得很平静,再没出现什么意外。

所以,小北,我的小北,这一次,我会保护好你,让你不再被回忆吞噬。

虽然小北并没有因为夜不归宿被责罚,但因为这次的事情,小北的父母更加不放心小北一个人出去,所以,在小北提出去骊山玩的时候,我也被要求一同跟去。

当然,对此,小北很不满,以至于去骊山的一路上,她都一直嘀咕,我和长安去骊山,洛洛你干嘛要跟着来啊。

从小北的话中,我感觉到了小女孩特有的青涩的情感。

小北,我好怕你越陷越深。

骊山上古物众多,一路上有看不完的风景。在我的嘱咐下,长安也变得温柔体贴,所以,一路上,小北总是笑声不断。

骊山之行结束后,长安把我拉到一边,说,我女朋友回来了。

他见我的脸色变得很难看,内疚地说:“对不起啊,不能帮你了。”
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说:“没关系,这不是你的错,谢谢你这些日子陪小北。”

“你们俩说什么呢,神神秘秘的?”小北不满的声音传来。

“没什么,只是这几天长安家里有事,不能和我们一起出来了。”我解释道。

我看到小北眼中有一丝哀伤划过,忙走过去安慰她:“长安过几天就回来,而且,我们也可以去他家里找他嘛。对吧,长安?”

我冲长安眨了眨眼,他也意会地点了点头。

但这句话却也是让我后悔终生的话。

临别前,长安悄悄问我:我看得出,你那么爱苏小北,为什么非要让我来代替呢?

我苦笑,对啊,我爱小北,可那又有什么用呢,小北爱的是叶长安,又不是林洛。

长安离开后,小北的父母公司有事就先回去了,临走前再三叮咛我照顾好小北。

我依然费尽心思地在网上查找,带小北去西安的各大景点玩,可不管到哪里,小北却总是提不起精神来,我心疼,可也别无他法。

小北生日那天,我很早就出去买蛋糕,准备给小北一个惊喜。可是,当我回家时,却没有看到她。我以为小北还没起床,便去她卧室找她,发现她留下了一张纸条:

洛洛,我去找长安了,我想和长安一起过生日。

我不禁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,小北,他不是真正的长安啊。

我匆忙地拿起手机,一边给长安打电话,一边准备出门找小北。

电话那头才刚刚接通,我也正在玄关处换鞋,小北就猝不及防地推门而进。

我也不理会电话那头长安的呼叫声,丢掉手机,一把抱住了失魂落魄的小北。

小北没有反抗,像一只小猫,在我的怀里轻轻地呜呜抽噎。

其实,我知道,小北一定是看到了长安和他女友在一起的画面。可是,我又怎么能忍心拆穿小北用心编织的美梦,如果可以,我情愿她一直都活在这个美梦中,不再醒来。

可是既然美梦已经破碎,我也只能抱着小北,一遍一遍地说:小北,不是这样的,不是你看到的这样。

许久,小北扬起头,说:“洛洛,我累了,我想上楼睡会儿觉,可以吗?”

那时的我早已忘记了小北患有间歇性精神病,只想着答应她的请求,于是一个劲儿地说好,然后抱着她上了楼,在听到她平静地呼吸声后,我关上门,静静地坐在她的卧室门外陪着她。

过了很久,我想起小北还没吃早饭,于是轻轻叩门,可屋里的人却没有回应。我顿时慌了,也顾不上脚上的旧伤,用力踢开了小北的卧室门。

看到屋子里的景象时,我不禁落了泪,因为,这一切,让我感到那么不真实。

我的小北,前一秒还在我怀里的小北,这一刻却安静地闭着眼,手腕上流出的血,染红了白色的蕾丝雪纺裙,我踉跄着走上前去,用力摇着小北的肩,想要叫醒她。但此刻的小北却面无血色,如同破碎的洋娃娃,一动不动。

我急忙拨打了急救电话,然后通知了小北的父母,抱着小北下楼,在被送上救护车之前,小北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:

洛洛,长安没有死,他就是我的长安。

我看到,小北的眼中闪着星点和光芒。

重症室外,看着红色警示灯亮起,我哭着跪在小北的父母面前,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:“对不起,是我没有照顾好小北,对不起,对不起……”

而小北的父母只是沉默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医生从重症室里走出来,一脸凝重。

我和小北的父母焦急地走上前去询问,医生说:因为抢救及时,病人的病情已基本稳定,但由于之前的病史,病人,患上了失语症。

小北的妈妈经受不住刺激,晕了过去,我扶着她进了病房,心里不住地责问自己,林洛啊林洛,是你害小北失去了长安,如今又让小北患上失语症,这就是你说的守护吗?

办好医院地一切手续后,我怀着忐忑的心走进了小北的病房,小北已经坐起来了,我习惯性地唤了她一声,小北只是呆滞地看着我,没有回答。

我握着她的手,低头轻轻说着抱歉。

再抬起头时,小北只是对着我摇了摇头。

病好后,小北回到了杭州,她似乎又和从前一样,过着平静地生活。可只有我知道,长安,在她心中,永远是一道伤口。

小北还是会出去旅行,也会在旅途中跟着我学习摄影。

只是,小北,再也没有去过长安,也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。

我想,长安长安,也许,再也不会出现在小北口中了吧。记录者:树树编辑:假面二零一六年八月于西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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